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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5]

『送到這邊吧,不要出站了,我自己回去就好。』

也好,本來想送到妳家樓下,看妳進電梯,然後到附近逗留個一下再走,畢竟對那裡也算是有點感情了。但是既然你那樣說,好吧,反正出了站除了沉默還是沉默,給妳一點空間,也讓我沉滯的呼吸順暢一點。

只是,總該有個像樣的句點吧。因為,該結束了。在我的想像裡,現在結束大概會比較輕鬆,可以逼自己放下,逼自己離開,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,一切應該會是原本那樣的平靜。

於是我們兩對站著在收票口旁邊,身邊一如所有的捷運站一樣,是熙攘往來的人潮。也許有人經過的時候會匆匆一瞥,也或許大多數的人都對這種情景見怪不怪:一男一女對站著,臉色不太自然,這不是城市的每一角到處都可以撿到的浮濫情節嗎?但是對我來說,他們應該都不存在了,甚至有些瞬間,連我面前的她也似乎不存在;我的世界裡,只有一種撐的很脹的感覺,一種脹到快要裂開的感覺。一些在心裡排演過很多次的對白跟劇情,就要演出了。幕,是不等人的,幕起、幕落、幕再起、謝幕、幕再落、下台、卸妝、離開。至於掌聲,是種不可預測的奢求。

「可不可以給我最後一個擁抱?」

『為什麼?』她搖了搖頭,而我話才講一半。

「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攪妳了。」我才把剩下的話講完。

是啊,既然我決定要講的就是這句話,那最後也就講出來了。接著是一陣不長不短的沉默,既然她拒絕了,那不就是該到了各走各路的時間?

『那…我們以後是不是真的不連絡了?』

突然間,我沒辦法從妳的話中聽出背後有什麼,只是直覺地有種毀滅感。不是妳說妳可以消失、可以離我遠一點的嗎?不是妳最近刻意對我冷淡,只是希望我能不要再想著妳的嗎?那為什麼突然冒出這句話呢?好不協調。於是我瞬間冒出了一種極不熟悉的情緒,因為這種情緒並不曾出現在我二十幾年短暫生命中的任何一剎那。而她會回答這句話,也不在我預料之中。

我想說,也只能說,我沒有辦法只當妳是朋友,我做不到,因為一切的感覺回不去了。如果只是假裝、假裝朋友那樣的客套,我會瘋掉。其實有時候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早就瘋掉了,因為我不知道要再怎麼面對妳。所以就這樣吧,不要再看到妳好了,也或著是說,不敢再看到妳吧。只是希望,也許有一天事過境遷,我再不小心遇到妳的時候,還可以平心靜氣地寒喧幾句。

只是我的喉嚨變得好乾,想講些什麼,竟全都卡在裡面;臉上的肌肉一塊一塊的突然在抽搐。是啊!我是在忍住讓眼淚不要流出來,因為我沒有預料到居然又會想哭,更不想在這種時候還表現出什麼委屈的模樣。

一個女人說他受了委屈換來的是同情,但是換作是一個男的,看起來卻會有點好笑,這是身為一個男性天身的原罪吧,我想。這不算什麼逞強,只是既然我編排的情節沒有這段,就不用演出來了。反正我也不知道怎麼講的,只是語調一定很奇怪,臉上抽搐的表情她也一定看到了,於是沒再讓我難堪下去。

『那就…掰掰。』

「掰…掰…」最後一句,我想是結束了。

我不知道我說這兩個字的時候她到底有沒有聽到,因為那兩個字好像還卡在喉嚨,發出了一種滑稽奇怪的聲音,像是「咕…嚕…」的一聲,連我自己都聽不太清楚。

很沒有風度的調頭就衝下去月台,忘了我似乎該目送著她出站,最後一刻連一絲的紳士風度都保不住了。但是不知怎地,那卻是種反射動作,只想趕快逃離那樣的磁場裡,因為我失態了:表情不是我的,聲音不是我的,什麼都不是我的。

[6]

衝下來到了月台,緩了緩腳步,喘口氣。好了,結束了,我這樣告訴自己。放慢了腳步,反正她也應該出了站,兩個人的世界從此劃清。

大概是比較尾端的站,也還沒到下班時間,所以等車的人不太多,只有一些學生。反正沒必要讓這些陌生人從我的表情中讀出什麼:一個路過的陌生人用無神的雙眼在這地下晃著晃著,表演失意落寞給人家看,何必呢?所以我甩了甩頭,揚了揚眉,撥了撥很久沒有剪的留海,大步地向月台尾端走去。

走了差不多三分之二,地上的警示燈就閃爍了。列車進了站,開了門。

為什麼?為什麼我沒有想要上車的感覺呢?那應該是所有等車旅客的反射動作吧。突然間,連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搞的,我調了頭,折了回去。是不是只想在站裡待久一點?算是吧,這大概是我和她剩下最近的距離了。就算我知道她會走那一條路,但卻沒有勇氣衝出站追上她,因為追上了也不知道能怎麼辦,話都說的那麼清楚絕對了,不是嗎?

那就在她常出現的地方多徘徊一陣子吧,想一些過去,想一些曾經,雖然不論再甜再美的回憶,到最後剩下的只有難過。但是,有些什麼可以想想,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好。

於是我漫無目的地走上的手扶梯,隨者履帶緩緩而升,很無謂,不是嗎?好在今天時間也多,就算回去了,也不知道這樣的心情還能做什麼事,還不就是吃點東西、發愣、洗澡、恍神、上床躺平、失眠。這種千篇一律的機械式反射,早就變成一種生活常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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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yohow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